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隆务河贯穿南北，在这里冲刷形成平坦的谷地。高海拔山地与河谷错落的海拔让这里拥有从亚热带到寒带的诸多物种，让这里成为“塞上江南”。想起大西北，我第一反应是苍茫辽阔，同仁拥有着异于这一刻板印象的丰饶。也许正因为这样，它才拥有了“热贡”之名，在藏语里，热贡是“梦想成真的金色谷地”的意思。

丰收的盛会

自然，同仁的瑰丽远不止在地理环境与丰饶物产，这里还有独特的艺术与文化。我远赴热贡，为的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六月会。

每年农历 6 月 15 日到 25 日，四合吉、郭么日、年都乎、吾屯、保安下庄等同仁县隆务河两岸的二十几个土族、藏族村庄，都会在自己的村庙广场举行名为“六月会”的节庆活动。这一传统文化节在 2006 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关于六月会的起源有许多种传说。有人说，它起源自唐蕃和解时期，在吐蕃戍卫的将士向当地守护神叩拜并祭祀，以这种活动形式庆祝和平 ；有人说，它起源自元末明初，一支元朝军队在隆务河谷接受明朝招安，自此卸甲归田，他们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举行祭典活动，祈求消灾与丰收 ；还有更古老的传说，很久以前这片土地有很多毒蛇与可怕的猛兽危害着当地的人们，后来一只大鹏鸟飞来降服了它们，并落在四合吉村附近的山上，这只大鹏鸟是一位名为“夏琼”的神明，此后每年农历六月，当地人们就举行盛会纪念这位保护神。每年的六月会都从大鹏鸟降落在的四合吉村开始，仿佛也在映照着这种传说。

无论在哪一种说法里，六月会都祈求着丰收，祈求着和平，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平安富贵。六月会充满着当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六月会的时节也刚好是即将丰收的季节，即将成熟的青稞和大片的油菜花，让这里名副其实成为一片“金色谷地”。我坐车一路看过这番场景，切身来到这里，在看着他们热情高昂的庆典，这种关于“丰收”的感触就变得尤为强烈。

虽然如今的六月会也吸引了不少像我这样的外来者，尤其是摄影爱好者们，但它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属于当地人自己的节日。六月会并不以旅游创收为主要目的，恰恰相反，游客只是少数的旁观者，盛会中的当地人并不会为游客付出过多的关注。也正因为这样，六月会与那些为了游客的到来而用力表演的“民族节日”比起来显得异常淳朴而珍贵。

不停歇地舞蹈

在六月会的日子里，无论走到哪个村庄，最容易遇到的一定是舞蹈。不同的舞蹈贯穿六月会整个庆典活动的始终。

六月会的舞蹈可以分为“拉实则”（神舞）、“勒实则”（龙舞）、“莫合则”（军舞）三大类。龙舞以舞蹈赞美龙神，在古时是用来祈雨的舞蹈。军舞更像是那些与军队有关的六月会故事来源里流传下来的，军队的阵型演变成了舞蹈队形，军队的沙场搏杀演变成了舞蹈动作。神舞是最容易辨认的一种，每一位男性舞者，手上都拿着一面彩绘扇面羊皮鼓，鼓面绘制着飞龙、狮子、摩尼宝等等繁复的图案。他们头上戴着彩色帽子，身上穿着藏袍，挂着满是刺绣的红蓝色彩带，围成圈在小广场一边敲着鼓，一边跟着鼓声舞蹈、跳跃、转身，转着圈前行。激昂的鼓声慢慢变得庄严，女性舞者们出现在小广场。她们被男性舞者们围着，在小广场中间围成一个“内圈”。她们穿着深红色长袍，缓慢前行一步，弓着腰转身，举起哈达，而后转回来，再前行一步，向另一边弓着腰转身，再次举起哈达。她们就这样跟随着鼓点的节奏，不断转着圈前行。

在场边观看的外来游客们，比如我，都忍不住为女性舞者们华丽的首饰而赞叹。我有幸近距离观察了一位女性舞者装扮的过程。

六月会的最后一天，我们受邀前往藏族朋友才让家，吃了隆重的藏式早餐，酥油、糌粑、油饼、奶茶、酸奶，摆满了整张桌子。吃完早餐走进院子，就看到才让表妹正被家里的女性长辈们围着梳妆打扮。她长长的头发被梳得油光水滑，又被一丝不苟地编入一系列小辫子，而后被成卷的红绳子扎起。她的后脑勺戴着整排红珊瑚与满绣的绣片一起做成的头饰。圆盘形的银饰中间镶嵌着红珊瑚，周围是绿松石和我不认识的宝石，沉甸甸坠在发尾。银制圆盘上方还插着一根硕大的银簪子。

我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梳妆打扮，同时赞叹着首饰的华贵。一位阿姨笑着告诉我，其实头饰的红珊瑚不是真的，只有簪子、耳环、项链是真正的宝石，全家也就只有这么一套。

这一系列梳妆打扮大约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让的表妹低着头，不知道是因为头饰的沉重，还是因为羞怯的情绪——对她来说，这定然是十分重要的时刻。才让骄傲地讲起，一些别的庄子都只有男性舞者，他们吾屯开放得多，成年未婚的女性也可以加入六月会的舞蹈。

另一件才让骄傲的事情是，在六月会的日子里他们吾屯早就放弃了口钎、背钎、开山这样的仪式，只有纯粹的舞蹈。但在才让眼中，整个六月会里最盛大的仪式也正是在他们吾屯。在才让的讲述里，我了解到六月会这一古老的仪式，以及当地人的观念也随着时代而悄悄演化着。至少藏族青年才让就认为这种具有现代性的演化和它所带来的富裕生活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Tips:

如何到达 ：飞往西宁，自驾、包车前往同仁县，或者去西宁火车站乘坐大巴前往同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