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黑沉沉的，风如刀子一样划过耳朵。我弓起背，把脑袋想象成一颗穿云的冲击钻，浑身的感知力集中在脚下，用力抓住地面，步步前行。右边是暗黄的草和芦苇，不远处，是悬崖和乌黑的海。

从互联网公司“退休”后，我决定来一场看海之旅，告别那些被数字与会议填满的日子。踏上这座海岛时是晴朗的白天，青碧的海水被阳光照得透亮，仿佛一块清爽的无边果冻，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亲和力。然而，夜幕降临后，大海变了模样，它如一头从深渊中苏醒的巨兽，露出它桀骜、汹涌的本相。

夜晚造访这片海是出于意外。原计划是黄昏时分到达，看夕阳滑入水平线，海水被染成一汪金水。谁料坐错了车，我在太阳完全落山后才摸索到这里。浓稠而冰凉的夜色里，五感都被削弱，唯有风尖锐嘶鸣。手电筒的光柱如同被吞噬的细线，只在面前勾勒出一小片战战兢兢的亮。

这样的夜晚让我感受到一种“裸感”，像是剥去了都市繁杂的面具，整个人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一双眼睛观察世界，一双脚丈量土地。

恰好是秋天，自然被砍削了丰满的青绿，暗黄的草叶干燥而富有韧性，如茂密的头发，被梳往一个方向。风夹杂着海水的咸湿味道扑面而来，嘴唇和手指却愈发干燥。向下看，嶙峋的礁石如同夜色的沉淀物。这里的海水不似沙滩边的潮涨潮落，而是不断向远方退去，仿佛那遥远的海平面比脚下的世界更加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