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清山顶，我站在松下听雾。松果周围结着一圈细长松针，深绿色的，顶端有晶莹的雨滴。走过一道转角，忽地起了一阵小雨，崖边草叶噼啪响。地面漾起涟漪。再走，一只松鼠从崖壁上滑下来，滑到我面前，又火急火燎地窜上去，枯竹叶被它的爪印惊起波澜。

走在雾中，我仿佛分外孤独——前后5米的距离便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念天地悠悠，可是连天地都摸不清、道不明。石柱顶端隐入浓雾，于是变得无穷高；底部没入雾霭，于是深不可测。竹叶的枝丫、细嫩的柔叶、崖壁上顽强生长的紫红色幽兰全都模模糊糊，得凑到近前了，才现出亦真亦幻的面目。

于是，栏杆之下说不定就藏着魑魅魍魉，转角的浓雾里，可能逢着一位被薜荔兮带女萝的神女，或者一位须发皆白的得道仙人，召我而去。

三清山以怪石闻名，神女石、蟾蜍石、企鹅石已不可得。马头石、巨蟒出洞石尚能寻到些许踪迹。在某些山路交叠的地方，蓦然回首，一尊玉白的观音在雾中安然地立着，垂眸俯瞰众生。

前方响起潺潺的溪水，却不可见；一阵风拂过我的雨衣，却不可得。我知道这里有更高的巨石，那里有更远的峰峦，却不可至。在雾中，我不知前方还有多少路，要怎么走。至于这些路是通向索道、桃源还是仙山，也不得而知。

浓雾和细雨隔绝了一切人声，每次与其他游山者的遭逢，都难得而短暂。我感到欣慰，原来我没有迷失，仍在尘世间。我旋即怅然若失，终究没有与魑魅魍魉、神女或仙人相逢。

每一次擦肩而过都是如此短暂。游山者从雾中出现，留下一两句简短的问候或回答，又迅速隐入雾中。这是一场幻梦吗？

于不可见之中，于隐约与模糊间，无数莫测的可能和偶然性潜滋暗长。弥散的大雾将万物连成一体，我甚至能感知到周遭所有的呼吸、所有的生命……